第二十六章
(资料图)
危机解除,但要重新启动大阵并非易事,弟子们今夜注定无眠。
蓝湛慢慢软了脊背,靠进床榻里面,对着窗户的方向,久久发呆。
今夜星月原本暗淡无光,但此刻乌云被阴风刮得褪去,皎白的月光顺着天际撒下来,映在窗扇之上,轻抚窗内至今惊魂未定的人。
今次危机过去,等蓝曦臣回来,门中应当能好生稳固一阵子。江家弟子伺机擅闯云深不知处,也算是被拿住了把柄,两家彻底撕破脸,往后想要轻易混上云深不知处已是不能。
蓝湛最开始思绪很乱,但是这会儿大脑是一片空白的。直到他的腰背都坐得僵硬疼痛,他也还是坐在那里没动,修复大阵他帮不上忙的,但是蓝湛也没去休息,仿佛在等什么人。
而他等的人,其实早就贴在窗户上了。悄悄伸出一注入灵力小纸人钻进窗户,在“看”蓝湛。
正院的弟子暂时解决了,局势算是稳住了。
但是外面的弟子还在忙活着呢,今晚上蓝湛肯定是所有事情拿主意的那个,魏婴心疼他身体,想进去给他加个餐,又怕蓝湛心情太差,他要是这会儿出现,说不定要被讨厌。
毕竟今晚上闹起来的都是些“妖魔鬼怪”,他这个非人搞不好要被蓝湛反感。
万一蓝湛心一狠,要把他也给收了,他肯定不舍得让他失手,那就只剩两个选择,束手就擒,或者自投罗网。
魏婴撤回灵力散去,回静室换本相。他犹豫了一下,没敢拌得太花枝招展,毕竟今晚太乱,不合适。
魏婴穿了一身素白,头上只戴了个玉簪子挽起,当然也是有心机的,要想俏,一身孝嘛。要想拿下蓝湛先要渗透他,让他把自己归到云深阵营。
从静室朝着正院走,他想了想,又回去加了一件斗篷,毕竟大阵破了,现在阴风魔气呼号,落叶纷飞,他本身是感知不到夷陵魔气冷的,毕竟魔气来源于魏氏,但穿得太单薄了,引人怀疑。
他还兢兢业业扮演着他弱小无助又可怜,修为低微且被江家抛弃的傀儡,今晚上自己给自己定的戏文是一出“弃暗投明”。只要蓝湛今晚不迁怒他,不把他赶走,他就能名正言顺赖在云深不知处。说不定这样朦胧又风雪飘摇的夜晚,他们之间能生出一点别样的情愫,最好是情难自禁顺势作实道侣之名
魏婴想得很美,特别美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被蓝苑给看到了,他已经光的连个马甲都没了,还以为自己隐瞒的特别好。他想着所谓患难见真情嘛,他还是得真身本相上,毕竟自己可是夷陵美男,要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弄到手!
魏婴裹着斗篷到了云深正院外面,想着找一个弟子通报。
结果云深正院院守门的弟子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,魏婴等了一会儿,着急,就默默走了进去。
很顺利,未来得及撤下的各种肃杀叠阵,因为他身上的符文密令,对他毫无作用。
魏婴全无阻碍走到了蓝湛的屋门口,总算碰到了两个小弟子。不巧,这两个小弟子之前就是跟蓝苑一起行动的,在符文境之中看到了魏婴冒犯仙督,这会儿看到魏婴大摇大摆出现,立刻拔剑相对。
“站住!”
魏婴抬起双手,慌忙解释:“我醒过来就看到到处都是傀儡、死人,我的嬷嬷们都没有了,我好怕,我是来找……”
“江氏余孽,还敢胡言乱语!”其中一个弟子亲眼从符文境里面看到魏婴,又亲眼见证他消失在仙督屋子里,爆喝一声,提剑要砍。
魏婴都准备好不轻不重挨一刀,好演个苦肉计了。
蓝湛突然在屋子里开口:“住手!让他进来。”
小弟子身形一滞,顿时收剑,但看魏婴的面色还是很不善。
魏婴走进去,心里念着还是二哥哥好啊,边走边挤眼泪,然后一进屋,就嘤嘤唧唧扑到了蓝湛塌椅前面。委屈哭道:“蓝湛,我亲族都没了!”
蓝湛被他抓住膝盖,要不是实在跳不起来,肯定已经跳起来了。
不过人跳不起来,他额角的小青筋跳得却很欢快。
“呜呜呜呜……嬷嬷跑了,带婢女们跑了,他们是叛徒!”
“我,呜呜呜……我亲族没了,怕是被江家的那些弟子给杀了,我与江家不共戴天!”
魏婴也是实在哭不出来,他那“亲族”早进悄悄浸入云深伺机而动铲除余孽了。但用这件事装可怜最好,因此他当着蓝湛的面,就是一顿干嚎。干打雷不下雨,他想着反正蓝湛目前看不见。
“二哥哥,我没有家了,我什么都没有了,我只有你了。”魏婴见蓝湛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推开,立刻手臂都攀上蓝湛的双膝。
“二哥哥,我知道江家对不起你,今晚的事情是江家背信弃义,我不可能再与他们为伍,我以后能不能留在云深不知处上?”
蓝湛咬着牙,齿关紧绷,侧脸却勾起不经意的弧度,果然小戏精。
但他双手死死抓着床榻扶手,却没把魏婴从膝盖上掀下去,竟然还任由他在这里胡言乱语,一滴泪都没有,真是不委屈自己纯属忽悠我啊。
魏婴趴着假哭,听着蓝湛不吭声,说道:“我不奢求跟二哥哥拜堂,做真道侣,但是……我能不能留在云深不知处,做一个小弟子?”
蓝湛终于咬牙切齿开口,一字一句,如冰凌坠地,“我不可能收你为徒。”蓝氏百年世族不可师徒结为道侣,到时候入籍怕是不好服众。
“不用不用,我就做个外门挂名小弟子就好,只要能让我留在你身边报恩就行。”看蓝湛思忖,趁热打铁道
“你身体不便,我可以伺候你,我煮饭很好吃的,你不是还夸奖我了!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,都是认真的,我可以帮你的。”
蓝湛没有马上拒绝。魏婴欣喜若狂,蓝湛心地善良,这是同意他留下了!他得再努力一把,争取留在他身边!
蓝湛沉默了片刻,终于僵硬地抬起了一只手,他朝前伸了一些,不偏不倚碰到了魏婴的下巴。他将魏婴的下巴从他的腿上慢慢抬起来,自己也低下头。
他分明看不见具体轮廓,但是他白纱之后的双眸,越是看不清,越让魏婴觉得有点心惊肉跳的摄人。
他就这么一手抬着魏婴的下巴,还装作不经意的摩擦,低头问他:“我于你,有什么恩?”
魏婴噎了一下,他就是瞎胡说,反正只要能留下什么招都要试试的。
因此他没脸没皮掰着手指数道:“二哥哥心善,给我居住的院落设阵压制傀儡蛊,给我压制傀儡蛊的药物,还要帮我救亲族,现在又肯让我留在山中,桩桩件件都是大恩!更何况当你没有.....唔....你我怕是惨死在夷陵温氏之手”
蓝湛轻嗤了一声,小骗子最后才说几句真话
他放开了魏婴,靠回塌背上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魏婴以一个卑微又无助的小傀儡立场,对蓝湛说尽好话。
最后才说出真正目的,道:“静室里面没人了,就剩下我自己,外面好乱,风好大,我好害怕。我藏在江氏不能被有心人知道我是魏氏族人.....”
“二哥哥,我怕江家的人还有人潜伏在这云深不知处,要伺机回来杀我,我能不能留在这里?”
“我保证乖乖的,我还能照顾你的,你渴不渴饿不饿?”
“你要是累了,我陪你去床上休息吧……嗯?”
蓝湛始终不说话,他感受着膝上得寸进尺快爬他身上的魏婴,到现在也还是没法将眼前这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活生生的人,和夜夜喂他灵力系在一起。
蓝湛想要直接问,但是对方装神弄鬼地把自己分成两个,一个白天痴缠,一个夜里强横,直接问,他肯定不会说的。
蓝湛打算直接试。既然他分.身成两个人戏耍他这么多天,要他担惊受怕,又要他羞愤无奈,他为何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?
蓝湛闭着眼狠心咬破舌尖,然后突然弯腰按住自己的金丹,痛哼一声。魏婴全身心都牵在蓝湛身上,他一捂住金丹,魏婴立刻就紧张问到:“你怎么了!”
蓝湛恰好这时候嘴角溢出了一点点血,魏婴顿时手足无措,抬手便要以灵力安抚他的内府。
想他肯定是他这些天多方布置,殚精竭虑,布阵说不定还妄动了金丹!
但是手都按上去了,他又想起自己只是个“柔弱无能”的小傀儡。不行,蓝湛才可怜他“孤苦无依”让他留在云深不知处,他不能暴露魏氏强大灵力。
于是魏婴从地上爬起来,慌慌张张道:“我,我灵力低微,没法帮你,我去找人来!我去找蓝苑!”
魏婴直接朝着外面跑,准备等会操纵纸人过来,他也知道这办法属实有点笨了,可是再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。
他关心则乱,根本没料到蓝湛是诈他。等他跑了,蓝湛慢慢直起腰身,抬手抹了下自己唇边血迹,然后靠在轮椅上,闭上了眼睛。他在等。
果然都没间隔上一盏茶,窗户和地面传来了熟悉的窸窣声,蓝湛心里的疑惑在这一刻彻底得到验证。
他们……确确实实是一个人。装神弄鬼了这么多天,却原来是个傻的!魏婴才跑出去,“他”就巴巴地来了,他是没长脑子光谈恋爱调戏乾元了吗!
蓝湛想到自己这些天被这么个蠢东西给吓得疑神疑鬼,还觉得对方是个“高人”,就一阵胸口窒闷。
他正咬牙切齿呢,那纸人已经靠过来了,蹭着蓝湛的手,攀爬上来要朝着他嘴边凑。
蓝湛扭过头死死抿住唇。
他要是不知道纸人是魏婴倒也罢了,现在知道了,他还怎么喝他喂的东西?
谁知道他喂给他的是什么灵力恢复如此之快!
魏婴见蓝湛竟然拒绝了,顿时一阵伤心且心慌,怎么这时候闹脾气呢!自己身体不顾了吗?
而且他离开云深不知处,回夷陵之前,蓝湛还曾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,一副喝灵力不够的样子,这怎么就不要了?
魏婴一着急,飞速操纵床幔,把蓝湛捆在了椅子上。
蓝湛:“……放开我!”
魏婴不放,困住他让他无法拒绝,将灵力运转送到他唇边。
蓝湛犯了倔。再度扭开脸,咬牙切齿地狠道:“我要你放开,我不要喝!”
由不得蓝湛不喝,魏婴怕他内力受伤,再动气,伤得更严重。因此像之前一样,不由分说,将灵力勒进蓝湛嘴里。
还将他扯得微微仰头。
月色被狂风和落叶遮蔽,呜呜的风声撩动窗扇。
蓝湛被困在塌椅上,无能为力地仰起头,被迫大口吞咽着灵力。白纱蹭掉了,他恨得眼睛和眼尾通红,鼻尖也不例外,耳根蔓延至脖颈衣领里面,更是大片大片的绯色。
蓝湛呼吸急促,羞愤欲死。但是身上经脉,金丹、却如同枯木逢春一般,仿佛要被这蕴含着精纯灵气的浆液,浇灌得抽出了新芽。
通身的温暖和舒适,伴着胸腔的火,燎成了一把羞耻的火焰,将蓝湛烧个里外通透。他激动太过,没控制住情绪,眼睛一眨,眼尾便无声滑下晶莹泪液,不见踪迹。
终于,魏婴觉得差不多了,把蓝湛放开就要跑。他也敏锐地意识到,不对劲,蓝湛情绪不对劲!今晚不对劲啊!但是他没等跑,就感觉蓝湛咬住了纸人!
魏婴:“……”
蓝湛双手得到解脱,攥紧了纸人,松开了嘴。
然后他酝酿了一下,呼吸都没喘匀,愤怒的破音,尖声喊道:“出来!”
魏婴浑身一震,或者说纸人一震,什么都不敢细想了,原地在蓝湛手中消散成灵雾,直直朝着窗户边上卷过去。本能告诉他,事情不好,他得跑!
但是他才钻出窗户,就听气喘匀的蓝湛,平静对着窗边方向,一眨眼,生理性的泪水滚下来,落在腮边。
他羞恼得粉面桃腮,宛如上了色的水墨画,那副谪仙般总是霜雪覆盖的面容之上,此刻犹似春回大地,繁花团簇。
只是他的声音,还是碎玉凿冰般冷淡,吐出的话也是薄情似初冻的湖水,他说:“你要是敢这么走,就再也不要来找我。”
一句话,把魏婴死死钉在那里。
他心道完蛋了完蛋了,他就说今天不该出现,蓝湛果然因为那群“妖魔鬼怪”恨死了非人之物,难道今天一定要拿下他不可了吗……
魏婴心里还存在着一星半点儿的侥幸,没敢走,也没敢朝着蓝湛去,就卡在窗户那里,进退两难。
不过他这点侥幸到底也没能留存多久,因为很快蓝湛又开口了。
字字句句,如同晴天劫闪,暴雨霹雳。他嫣红的唇微微动了动,无情吐出三个字,把魏婴劈了个外焦里嫩。
“魏婴.......夷陵魏氏.魏无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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